农历四月初四,黄梅熟,梅雨起。——题记
农历四月的初夏,江淮地区便进入了梅雨时节。梅雨的到来,或和风细雨,或蒙蒙烟雨,或电闪雷鸣,或暴风骤雨。
说来这天也真真是怪。明明前几日骄阳还似火般炙烤着大地,这几日梅雨却汹汹地来了,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。你瞧瞧,现今好不容易见了太阳,都以为该放晴了吧,却没想到晚上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响,那架势,让人们觉得有种“霉”运刚好点时,又突遭当头棒喝一般地愕然。即便如此,天地间却自是雨脚如麻,心地里自然也朝朝润润。“天大由天”这句话是对梅雨无可奈何的最好解释了。看来,谁都得靠天吃饭。
在城市,雨还是无所顾忌的下着。上班的埋怨,做生意的埋怨,游街窜巷的也埋怨,怨气充不了这雨,生活还是得过吧。骑车的,张开一颗彗星,拖着尾巴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而过;卖水果的,支起一副雨棚,坐地吆喝;挑担卖菜的,穿件雨衣,头顶一个塑料袋儿,沿街找运气,此时,菜因雨水却多了几分卖相;各类店铺的门大开着,一朵朵蘑菇进去了又出来,商铺由此变成了一个个菌类种植场了。一个片区如此,一个城市如此,大半个江南也如此。这样的忙忙碌碌,这种的无可奈何,还真与“南朝四百八十四,多少楼台烟雨中”的意境相似了。这座小城自然会被时间和生活酝酿出此番旷古的诗意来。
雨是最公平的,凡是它能到达的地方,都会无一例外的到达;雨也是最自恋的,无论到哪里,它都尽情的倾泄,不管此地的人们喜不喜欢。
乡村自然也迎来了它的大驾。雨中的乡村与城市不一样。乡村如棋盘,那一座座房屋就是棋盘上和白相间的棋子。雨笼罩在棋盘上,渲染出双方交战的紧张氛围,烟雨脉脉,战况变幻莫测。如果真是这般境况,那多是不知者的自惊自吓。雨中的乡村自有它的妙处。
近处,房屋伫立,禾苗青青,小溪潺潺,雨脚轻轻,远远望去,满眼苍翠,成片成林。在这个林子里,偶尔会遇见一两个撑着伞慢慢走着的人,时而田间地头,时而房前屋后,时而小桥河口,他们四处穿梭。凌空飞鸟归息了,田间蛙鸣匿迹了,眼里满是一层层的雨帘,耳里满是一声声敲在伞上的笃笃,周遭是如此的静谧,静的仿佛夜已来临,抬手看表,只不过是午后两点而已。如果偶然听得一阵儿喧哗,什么“碰”啊,“糊啦”的,那儿多半是“茶馆”,有的顺带弄个小卖部,这多半是拿来哄孩子的。在这里玩牌的,多半是些老人、妇女、儿童,这些人加起来充其量就是三四拨儿,而且囊括了方圆几里的牌友。大人们喊着牌,孩子们也各自玩着,因为这里有足够的玩伴,他们笑啊,闹啊,看电视,玩游戏,打滚儿……孩子们玩得高兴,大人们就玩得高兴。如果有孩子哭闹,大人就常常用两招来哄孩子。奶奶说:“毛毛(当地方言,泛指幼儿),快看,阿爸阿妈回来了。”孩子顿时就不哭了,生拉硬拽的要往雨帘子里冲去接爸妈,奶奶的谎言再次撕破,这下孩子哭的更厉害了,伤心阿爸阿妈为什么要走,伤心奶奶为什么要反复骗人,于是孩子玩着哭了,哭着玩着,奶奶没办法了,就花上一两块钱在小卖部里买东西,以食物堵住孩子的眼泪,这一招往往有效。
乡村的外表在雨中宁静了,内里却有点静过头了,静中多了份沉重的寂寞。这份寂寞,或许只有雨中的棋手能品知一二吧。
城市里,傍晚,雨又下了起来,才八点多钟,这个小城的好多店铺就关门儿了,只有门缝里透出几道光来施舍给路上匆匆的行人和还在工作的人们。卖菜的焦急地想处理掉剩的不多的菜,吆喝到:“降价啦!降价啦!一块一斤。来,这位大姐,把这点菜全买了去吧!”这位撑着伞挽着爱人手臂的大姐应也没应一声,走了。街口卖水果的,喇叭声少了,吆喝声也少了,只有少数的贮存时间不长的水果还在雨水中孤零零的祈求被收留。等到把最后一点菜最后一点水果卖完时,整个巷子都空荡荡起来了,雨珠畅快的在地上翻滚,放肆地在垃圾车里浸润,周围全是雨的世界。
回到租住的屋子,一天的活才算完儿,早点休息吧,明天一早又得要出摊。心中如缕的思念被雨声荡了起来,随着夜风飞向空中,然而,它还未飘忽起来就如那雨中的蜘蛛网断了,脆弱不堪的挂在心中的墙角里。城市的雨声啊,永远只有那一个调调,永远是低沉的,再激烈的雨一落下来,掉在钢筋水泥上,就会棱角顿失,打在心上,没有尖利的刺痛,却又一股无可把握的钝痛,如同一场发生在海底的地震,内伤严重,外伤却无人注意。
可乡村确实另一番境况。傍晚,人们早早的回家了,关上那一扇扇装饰得美丽的大门,雨帘就如此的被隔断了。没有了哭声,麻将声,哄孩子的声音,耳里却窜出了另外一种声音,清灵,如同绝响——雨水滴在青瓦上,如玉石落盘,清冽铿锵;雨水敲在窗户上,有秋窗风雨之凄凉;雨水洒在竹林里,如竹与大地的低语,嘈嘈切切;雨水落在露天的金属搪瓷盆上,叮叮当当,滴滴哆哆。这些不同的音色、音质的声音汇成一首悦耳的轻音乐,更像一首田园抒情诗,在唯美如斯的意境里,家养犬的吠叫声,大人的叹息声,孩子的呼吸声,立刻让乡村的诗意变得瘦骨嶙峋,让人顿生怜意。
那如细弱琴弦的雨声或近或远,或长火短,点点滴滴的敲落在心涧。心灵的尘土仿佛也被洗净,因而鲜活起来。听,“滴答滴答……”,似在倾诉着一个陈旧的故事,又好似情人间的喃喃私语。像清风徐徐吹过脸庞,如兰香幽幽弥漫空谷,同月光柔柔抚摸大地。和着屋内的一盏昏黄的灯光,就着幽幽的曲调,随着这样的雨声,即便是再沉静,那种带着怜意的忧伤也随之晕染,如雨丝般轻愁。
雨还在下着,风挟带着微微地黄梅的清香从鼻尖掠过。
雨还在下着,同样的强势,人们的心态却变了,由不知所措变得学会了忍耐。